文／陳猷 圖／陳彬提供
老父的擔憂：蘇北親人能逃脫清算劫難嗎？
8月6日美軍在日本廣島投下第一顆原子彈，其效果及威力之大，舉世震驚。8日又在長崎投下一顆，日本受不了，宣布投降。我們在石砫，也是無限欣喜。一面繼續在學校教書，一面靜待政府復員計畫。秋後不久，重慶傳來消息，台灣全部回歸祖國，成立行政長官公署，由浙江省政府主席陳儀擔任行政長官，下設民政、財政、教育、工礦、農林等處。趙連芳擔任農林處長，浙大多位教授如羅宗洛、蘇步青、陳建功、盧守耕等位均為接收委員。我寫信給農林處駐渝辦事處主任陳文彬學長，表示去台服務意願。不久長官公署聘書寄到，邀約我至重慶報到，然後乘飛機至南京，坐火車到上海候船去台灣。前後不到三個月時間，我便於35年3月22日到了台北。
在重慶我得到確切飛南京日期後，決心藉機回鹽城故鄉探望父母及家人。當然長期戰亂之後，蘇北局勢異常混亂，也祗有等到達南京、上海後了解情況再說。誰知到上海我們家庭聯絡處宋二爺家一問，才知道父親已在故鄉被清算兩次，於農曆除夕僱了一艘小船，在共產黨幹部意料不到的情況下逃出來了。我到上海不過農曆正月初十左右，父親也剛到三日，住在閘北孫家。於是由宋家文魁兄弟陪我到孫家看望父親。父子見面，老人家十分意外，二人抱頭痛哭良久，才被人勸開。我十分體會老人家被掃地出門心境，父子分別八年，音訊時斷時續，分別時我才考大學，現在已結婚生子。而故鄉偌大家產，不獨不能依其生計，反而受害被逼逃亡。家中尚有母親、三個弟弟、兩個妹妹、兩房媳婦及姪女姪兒各一，共十人，尚待營救。父親逃出魔掌，看到愛兒已到上海準備前往台灣，但故鄉老弱婦孺十口，如何始能逃脫共產黨魔掌？太難預料。所以我在上海等船的二十多天中，老父坐臥不寧，吃不飽、睡不穩，憂心如焚，每天都到閘北碼頭，盼望江北來船。總算託天之福，我到台北後不到兩週，家人也分別前後安全陸續到達上海。
允慧是我到達台灣後，向盧老師報告願來台灣，老人家時任糖業試驗所所長，立准邀請來台去該所工作。手續辦理很快，她帶著剛滿週歲的文新，也坐飛機飛南京。當夜坐火車去上海，可憐沒有正式座位，就在走道中彎坐在自己小行李箱上，手上抱著孩子，一路挨到上海。當時尚未斷奶，媽媽沒得吃沒得喝，自然也沒有奶水給孩子。母子們到了上海宋家，先拿稀飯湯灌個半飽才緩過氣來。爺爺看到這個孫子，當然喜歡得很。有一天媽媽去台灣省行政長官公署上海辦事處辦手續，時間花得長，小傢伙餓了，又吵又鬧，爺爺沒辦法，餵他米湯，才安靜下來。翁媳孫雖然在上海相處沒幾天，見到這個大小姐出身的媳婦，知書達禮，嫻淑端莊，刻苦耐勞，非常欣喜。在那段短短的時日中，蘇北老家中的四妹、五弟也已脫險，趕到了上海。姑嫂、叔嫂們見了面，相處得很融洽和諧，父親老懷甚為安慰。
主管全省糧食生產工作，得心應手
我到台灣，在農林處報到後，被分派為專員兼農務科第一股股長職務，主管全省糧食（包括蔬菜水果作物）生產工作。股很大，尚有三位日本高級人員及本省同事，並有翻譯一人，工作得心應手，我深為滿意。安定以後，就準備接允慧母子來台，與安置家庭了。允慧於5月中旬到達，本應去台南糖試所報到，但農林處檢驗局肥料檢驗科需要她這樣的化驗人才，就被截留在台北了。我們祗好向盧老師再三道謝抱歉，請求同意原諒。盧老師斟酌情形，也就答應下來。
日治時代，糖業試驗所、農業試驗所、林業試驗所、水產試驗所以及畜牧試驗所，是直屬總督府的。所以糖業試驗所雖在台南，而行政關係與台北需要密切聯繫。盧先生到台北，就住在我們家裡，有些事情，也由我幫忙跑跑腿，等於我們家是他的辦事處。我們住在信義路二段四十四巷一弄二號，巷口左斜對面不過五十公尺，就是允慧辦公的肥料檢驗課，右斜對面就是東門菜市場。二次世界大戰末期，始作俑者德國與日本均已衰敗不堪，到處遭受美軍轟炸，台灣自不例外。回歸祖國後，滿目瘡痍，百廢待舉。糖試所被炸，破壞率甚高，復舊工程複雜龐大，盧老師為經費、為工程常跑台北。而原有日僑，均需遣返日本。日籍工作人員撤走後，亟待大陸受邀人員來台接棒，大多均為浙大校友，一切情形極為順利。
我的工作單位原為總督府農務科，勝利接收後全名為台灣省行政長官公署農林處農務科。公署長官陳儀，是從浙江省主席職位調來。民、財、教、工礦等處處長亦多由浙江與福建省廳處長調來。農林處長趙連芳，係林部技監職務調來。農務科長為何家泌。另有林務科、畜牧科、水產科、耕地科（水利）等，主管全省農、林、漁、牧、水利等行政業務。至於稻米運銷倉儲業務，另由糧食局掌管。我於35年3月22日報到後，在杭州南路糧食局的樓上辦公。當時日人股長鹽包先生仍在職，另有技師愛垣及技手松本均在職。股內尚有台籍工作人員八、九人，並有翻譯許聘達先生通譯（連講帶寫）。半年後移址至青島東路，後來的立法院議事廳辦公。我們在一樓，處長在四樓，大家生活工作都很正常，也非常愉快。三位日籍技師先後返國，我們接下原有任務，全省糧食生產蔬果供應，一切均步入常軌。允慧在農林處檢驗局肥料科，受科長郭魁士賞識與信任，也推荐榮升為化驗股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