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📖黃埔校歌作者陳祖康3】「一個有關我一生政治生命的事情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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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一 民國十年冬里昂中法大學校長吳敬恆(稚暉)向學生講話時留影。(翻拍自中外文庫,《掌故集粹》第二集,頁一六零)
圖一 民國10年冬里昂中法大學校長吳敬恆(稚暉)向學生講話時留影。(翻拍自中外文庫,《掌故集粹》第二集,頁一六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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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陳祖康 編輯/李莉珩

聖日曼是在巴黎郊區的一個小山上,巴黎到聖日耳曼有一支線鐵路,聖日曼風景甚佳,有法國的皇宮,第一次歐洲大戰後,協約國與奧國卽在此皇宮內簽訂聖日曼和約。另有一個規模不小的公園,由聖日曼公園內於天氣晴朗時,可俯瞰巴黎。聖日曼中學爲我們中國學生開一特別班,專教法文。我們全體學生,可以說沒有一個人懂法文,我在第九中學時,習到一點英文,已是個中的翹楚了。全班由一個名叫巴斯(Bois)的法國老師主持。好在我們每一個都有一本華法字典,還可勉强應付。

到聖日曼中學幾個月後,我在福建中學的同班同學賴惟勛及馮作舟也來到了法國。與賴、馮同船的有一個江西同學熊雄,他時已三十多歲,曾任過李烈鈞的參謀,他從賴惟勛處看到了我的詩,便自動寫信給我表示欽佩,願與我作永久朋友。而賴、馮兩位不久也來到了聖日曼。是年暑假,我感覺到和許多中國學生在一起補習法文,是很難進步的,乃與賴、馮二位商量決定離開聖日曼中學,到離開聖日曼二站火車的維濟納(Ve sinet)地方,覓到一個「補習之家」。法國的補習之家通常是由一個退休教員,租一棟房屋,供住宿,每月收若干費用,專供外國人補習法文。沒有固定的課程,而由主持人一日數次與外國學生會談。最注重的是會談。在補習之家住了幾個月,我們獲益不多,不過,我們倒常常去巴黎觀光名勝,如羅浮宮、鐵塔、盧森堡公園、塞納河邊都在這時瞻仰過。

同時,我們經常與陳炯明通訊,報告到法後各種情形。我們的通訊常被登載在漳州出版的《閩星雜誌》。《閩星雜誌》是陳秋霞主編的。另外,在此時期,有一個有關我一生政治生命的事情。熊雄來信,要我參加中國留學生在法國所創立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,發起人爲趙世英、周恩來等。(趙世英後與李大釗北洋政府在俄使舘捕獲,槍斃於北京。)我當時是無可無不可,因爲我是贊成自由平等,也就是我腦中所謂革命。參加後,竟無實際工作,除了繳納些小費用而外。因爲我一心只要讀書,革命是安排在學業成功以後。在補習之家過了幾個月,我因急於讀好法文,認爲照那樣情形,三個人在一起,一天到晚講中國話,法文無法進步,必須到一個沒有中國人的環境内,才能收效,乃決心向賴馮兩位建議,三人分開,各自攻讀法文。

我到華法教育會去查詢,獲悉在法國中部有一個小城名叫聖梅桑,過去有中國學生到過聖梅桑中學讀書,校長對中國人的印象甚佳,現在却沒有一個中國學生,我請華法教育會致函聖梅桑中學校長貝諾嘉介紹,貝諾嘉回函表示歡迎,我一個人逕赴聖梅桑中學。

在聖梅桑中學,我前後住了兩年餘,我那時除了補習法文,攻讀理化外,沒有一點其他念頭。這兩年內也來了幾個中國學生,一個是福建同學賴俊,不數月卽離去,離去後便未再相遇。陳獨秀的兩個兒子陳延年、陳喬年也來了半年。他們每日都在看中國書及寫作,並介紹我看克魯泡特金傳(無政府主義創始者)及其所著的《麵包的掠取》一書。我略爲瀏覽,便置之高閣,不感興趣。我一心一意在進修我的學業。後來才曉得,他們跟陳獨秀一樣,信仰無政府主義。一直到陳獨秀轉變而信仰共產主義,他們才跟着加入中國共產黨,並在早期的中國共產黨中,成爲重要的人物。

民國11年暑假,我在報上看到法國朗得城,一個新設立的西方工學院的招生廣告。西方工學院是一個專科學校,法國的專科學校是專門培養工程師的,入學必經考試,而理論程度是高過大學,理由是考入專科學校以後,理論的課程要盡量縮減,而實用的課程佔了大部份。我乃偕賴馮二位先赴朗得城——我考進了西方工學院以後,賴淮勳赴里昂的中法大學,馮作舟則赴法國東部的厄炳納,各自分道揚鑣了。

學成被聘到法國大學教書,難得殊榮

圖二 里昂中法大學(L’universite Franco-Chinois)校舍
圖二 里昂中法大學(L’universite Franco-Chinois)校舍(來自 維基百科

這裏附帶談一談里昂的中法大學情形。里昂市長愛友對中國有感情,由李石曾等向其情商,乃撥一個廢棄的砲台作爲中國留學生的宿舍,而美其名爲中法大學,中國留學生住宿其中,而功課則分至附近各學校研讀。中法大學校長爲吳敬恆(稚暉)先生,但實際負責人爲祕書長曾仲鳴,曾仲鳴乃黃花崗七十二烈士方聲洞之妻曾醒的幼弟。曾醒逃亡至法國時,卽帶曾仲鳴同往,曾仲鳴到法國時,只有八歲,所受的是法國教育,法文甚佳,而中文則不甚了了。他將杜甫李白的詩,翻譯了一部份,作爲文學博士的發明,法國人因從未看過,故認定是一次發明,而給予了文學博士。

考進了西方工學院以後,我的生活便安定下來。而只有更加的勤讀,勤讀的結果,使我的數學成績出人頭地。院長巴爾森對數學有偏好,特別對我有好感,鼓勵我到烏靈大學去參加碩士考試。我因盛意難却,便寫信給福建第九中學魏校長處,要一張中學證書(其實,我在第九中學只讀了三年)。想不到,魏校長居然給了我一張中學畢業證書,乃交由巴爾森院長向烏靈大學報名。報名手續完成,只有往烏靈去考試了。我在學院的同班同學,共有十二人,其中有俄國人,有英國人,當然是法國人佔大多數。以我在班內的成績優良,受同學們的尊敬,而樂與我交遊。並且打破他們過去看不起中國人的傳統。12年7月,我赴烏靈大學參加考試「數學通論」科及格,10月參加考試「高級微積分」科及格,一年而二科考試及格,甚是不常見到的,巴爾森院長引爲該院的光榮,而向各界大事宣傳,因而中國人的數學天才,竟名聞遐邇了。13年7月,我參加考試「力學區論」科及格,在一年半時間内,我又得到碩士學位,而我在西方工學院的課程,祇完成了二年。其實,這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,因爲西方工學院的程度,實際上超過大學,只要專心用功,是可以得到這個結果的。

民國14年7月,我在西方工學院讀了三年,已經畢業了,取得土木工程師證書,同時到烏靈大學去考了一次實用力學,再得了第四張證書,我已有資格去進修博士了。雖經巴爾森院長再三的鼓勵進修,我却沒有感到濃厚的興趣。但巴爾森院長於秋天開學時,卽聘任我爲該院力學通論助教,我以盛情難却,慨然担任。而且我另有一種想法,因爲外國人民在法國教書是很難得的,算是一種榮譽。(五之三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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